“在我看来,世界最为慈悲之处,是人类无法将自身的思维内容相互关联。我们栖身在一个波澜不惊的无知岛屿上,处于一片浩瀚无尽的黑色海洋中,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该为此远航。”
——H.P.洛夫克拉夫特《克苏鲁的呼唤》
在四周寂静无声,黑暗笼罩天宇之际,阿伊独自站在被漫天星辰环绕的教学楼的天台上。下方,成片延伸到地平线尽头的高楼所散发过来的旖旎的光,温柔地勾勒出她娇柔而神秘的身形。
高二的第一天,这个小巧的女生刚轻轻走进教室,我就对她产生了浓厚兴趣。
她顶着一头修剪整齐的短发。鬓角处的发梢小心翼翼地贴在耳际,生怕冒出来一点会惹人非议。她站在讲台上,将两只手的手指畏畏缩缩地藏在学校发的运动服衣袖中,用软糯的声线做着自我介绍——陈伊。
虽然校服样式不同,但那奇妙地贴合在脸部与颈部的整齐短发,还有不论衣着还是站姿都散发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,那不就是两年前还在读初中时的我的打扮吗?
本以为摆脱了初中的阴影,但突然眼前出现一个跟自己那时容貌、打扮毫无二致的姑娘,实在让我觉得既奇怪又好笑。
不过有一点不同,虽然我是女生也不得不承认,这个名为陈伊的姑娘,可比初中时的我漂亮多了——比现在的我也不遑多让。平时我在意自己的鼻子不那么挺拔,但她的鼻子虽然小却挺得高高的。脸颊也是,我有一些小雀斑,皮肤微微有些黑,而她的脸蛋白皙光滑,简直吹弹可破。
最特别是她那一双如同带了淡紫色美瞳的又圆又大的眼眸,不论男女,盯久了都像会被吸进去。我自认自己的眼睛并没有那么漂亮,虽然睫毛的长度还是有自信。
总之,她一转学到我们班,就让我一眼有了兴趣。阿伊这个名字,也是我突然就浮现在脑中的对她的昵称。
大概会和她成为闺蜜吧?出于女生的直觉,当时脑袋里就这样想。
但是接下来的一星期,我没能找到机会和这位过去的“自己”攀谈。
她不爱说话,除了上课被老师抽到回答问题以外,几乎一天一句话也不说。最开始有几个女生上去和她搭话,我也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偷听。但面对大家的问题,她都沉默以对,那可是女生交友的大忌。在之后,果然班上所有的女生都对她兴趣索然,几天下来就不再有人理她。
碍于同学间的气氛,我也只好学着别人,假装不去招惹这个两年前的“我”。不过内心并没有死心,我还是暗自观察着她。
越观察,越让人心惊。
她实在太像过去那个想躲避一切,又苦于无处可逃的“我”了。
两年前,我的父母亲离婚了,同一时间,最爱我的爷爷奶奶在一个月内先后去世。之后,亲人们像约好了一样,全都一下子消失不见。正值初中二年级下期,对世事还懵懵懂懂的我,眼看着曾经紧紧包裹了十几年的保护膜被不知名的怪物用力撕开,随后,整个世界的重量压了过来。
每天从家到学校,再从学校到家,我再也无法准确理解自己所做所感,及对周围一切的意义。就像别人在用我的身体,走来走去,做着我看得到,却无法控制的事情。
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,除了高处和尖锐的东西……
呆呆地听课,呆呆地回答问题,呆呆地一个人吃饭,然后呆呆地回家。
那个时候,我偶尔会做出傻事,但冥冥中总感觉有股力量将我拉回正轨。比如已经划开的手腕的伤口,很快会在无意之间被绑上绷带。或者已经站在了高处,双脚却突然像被水泥封住一样,迈不出最后一步。
随后,一路如同踩着高跷,艰难走完了名为初中的钢丝线。我终于勉强上了高中。
刷的一声,变成了神奇的女高中生。高一的一年,我重新学会像正常人一样咧嘴大笑,学会躲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偷偷哭泣;重新知道,面包是甜的,柑橘是酸的,豆腐脑是咸的。
那之后,那种被人控制的感觉逐渐消失,父母的事也好,爷爷奶奶的事也好,带来的影响虽然没有消失,但我已慢慢学会习惯。意识也像在外流浪了很久的小猫,喵喵叫着,终于找到回归身体的路。
上高中后,我留了披肩长发,学着班里的女孩,悄悄挑染了几搓头发,悄悄涂指甲油,悄悄打了耳洞,将漂亮的耳环藏在发梢间。
每当假期可以脱下单调的校服的时候,会在镜子里望着穿着吊带裙或者别的什么的自己,不禁放肆地感叹:“晓弥哟,原来你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啊。”
我应该彻底跟过去告别了吧?
高中的学习生活,会一直这样波澜不惊,甚至,交一个帅帅的男朋友?我原以为如此,直到突然遇见这个两年前的‘自己’。
短头发的阿伊,每天也是呆呆地听课,呆呆地回答问题,呆呆地一个人吃饭,呆呆地回家。
就好像一个影子,从初中穿越过来,做着我过去的事,大声对我说:“嗨,别逃走哦。”
不可能的,一定不可能的。
只是突然从第三人视角看着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孩,我实在不忍心不管。我从过往的黑暗迷宫中走了出来,用了两年——虽然并不确定自己真的走出来了。
现在,这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姑娘,似乎仍被困在某座迷宫里,像多年前镜子里的自己,捶着镜子想要出来,却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。
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。
总之,进行了一周的观察之后,我发现她的一个秘密:阿伊会在全校师生都离开后,偷偷钻回学校,走到教学楼的天台,呆呆地望着天空,一言不发。
天台,我过去感兴趣的地方……
是的,放学后我跟踪了她。最初只想知道她父母是不是也在闹离婚,最疼爱她的爷爷奶奶是不是也相继去世。
她每每来到天台,我都躲在后面楼梯口默默地看。
此时此刻,我就跟往常一样,看着阿伊,看着她站在高台边,无声无息地注视着满天繁星,一个小时、两个小时、三个小时……
临近子夜,她才挪动脚步,步态轻盈地往回走。此时的她,全身刚沐浴过月亮与星辰释放的银光,瘦弱的剪影边缘,还有些星星点点的光芒没有褪去。
趁她没走近,我快步下楼。
教学楼的正门已经关了,但后面消防通道的门还没关。
我蹑手蹑脚地移向那边,而就在黑暗中,一个软到让人融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。
“尹晓弥同学……”
每一个字都像抵着耳朵,用娇喘一般的气息声送入耳蜗。连我这个女生都不由得面红耳赤,心跳瞬间加速十倍。
我略显尴尬地转过头,在暗淡的光线里,一眼就看到阿伊娇弱而熟悉的身影。
像照镜子似的。
“额,额……”不知该如何称呼她,我一时语塞。
“陈伊,一周多了,应该能记住我的名字了吧?”说完,阿伊笑了一下,声音还是软软的。
她的名字,我当然知道,不过在脑中我一直称呼她阿伊,实际上倒是一次没喊出口过。
“陈伊同学。”
“嗯……这么晚了,你在这里干什么?”
跟踪你——当然不能那么说啦。
“我在,额,看星星。”说完就有种全世界最傻的人的称号从头顶冒出来的感觉。
“看到了吗?”阿伊问出奇怪的问题。
“嗯?大概,看到了吧。”
看到什么?
“会高兴吗?”
为什么要高兴?
“会吧?还是不会呢?总之看着总觉得心里很平静。”我不置可否地这样说。是指的星星吗?还有,她跟我在说同一件事吗?
“喜欢吗?”
“星星吗?”
“当然,除此之外,尹晓弥同学以为我在说什么?”
“喜欢啊。”总觉得她不是在说星星。
“我也喜欢。”阿伊低下头,从我身边走过,最后这句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。不,不止最后这句,简直每一句都让我摸不着头脑。
空气里残留着她身上传来的香味,那是过去我熟悉的一种洗发水的香味。
她没有追究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。
回到家,早已经过了十二点,不过没有人来责备我。父母离异后,我跟了母亲,但更准确地说,谁也没要我。
两边都有了新的家庭,我在哪一边都像个第三者,索性继续住在过去一家人住过的,但现在已经不属于我,而且谁也不会回来了的小屋里。
父母都乐于这个安排,定期给我一笔生活费,任我在小屋里活着,或是死去。
我躺在床上——床边摆着爷爷奶奶的照片,耳朵里阿伊那柔弱的嗓音来回飘荡,像她正躺在身边一样。
那是过去我的声音,综合了胆小,不愿被人听见以及对所有事提不起兴趣等因素的产物。
窗外,夜深得仿佛黎明永远不会到来一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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